关于东南亚人口贩卖的文章,我们近期已经写了好多篇。
我们曾向你呈现了柬埔寨西港,对于“猪仔(被拐卖者)”无情的虐待与摧残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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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向你讲过在泰国北部,人口贩卖如何在华人灰产的催化下愈演愈烈;据说,当一个猪仔即将彻底失去利用价值,再也没法榨出一分钱后,他就将被人贩子送往缅甸一个叫克伦邦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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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地方,现在被称为“电信诈骗的新地狱”,以及“东南亚人口贩卖的终点站”。
你可能对“克伦邦”这个地名比较陌生,但就在该邦的妙瓦底一带,坐落着东南亚最为臭名昭著的灰产据点之一:KK园区
这个园区有多出名呢?打开谷歌地图,搜索“KK园区”。首先,你会发现该园区的位置大致处在缅甸东南部与泰国接壤的地方,旁边挨着一条名叫莫伊的河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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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次,你会看到在园区地图内,有许多网友所添加的“直接了当”的地名,比如:人体器官贩卖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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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利园区(活噶腰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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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开这些地点的评论,也是骂声不绝于耳:
网友的愤怒不无道理。毕竟现在的KK园区,可是一个拥有1万多人的东南亚电信诈骗新据点,一座进来了就永远也别想出去的死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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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克伦邦,像KK这样的园区还有好多:富力、东美、UK、亚泰城......每一个名字,都相当于“人间地狱”的一个别称,而每一座“地狱”的构造则大体相同:一面面4米高,上面拉着铁丝网的围墙,圈出一块块名叫“园区”的地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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园区内外基本都有武装把守,佣兵荷枪实弹,准军事化管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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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来西亚那边曾有人报道,说有仁人志士曾试图强闯KK园区救人,结果被园区的守卫直接开枪打死,弃尸当场。被送到缅甸园区的猪仔,其国籍覆盖全球,不仅有东南亚的受害者,还有来自印度,甚至是欧美的倒霉蛋。这里面即有做着发财梦的十八九岁的小年轻,也有腰缠万贯前来做生意的大老板,甚至还有马来西亚政要的前助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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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马来西亚的获释者从“来源渠道”看,猪仔又可以分为以下三种:第一种,被直接骗过去的。这种或者是被所谓的“海外高薪”吸引,或者是被所谓的“熟人”引荐,基本上到了地方,就被强行收了护照,从此再难回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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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这两年,由于互联网的各种反诈宣传,这种直接跳火坑的现在少了很多。第二种,被转运过去。这种就属于已经上了贼船,在别的电信诈骗据点已经经历了几轮摧残,最后被人贩子用低价,从迪拜、柬埔寨或者泰国卖到了缅甸园区,走进了人生的终点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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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种,被间接骗过去。这种现在迷惑性最强。人贩子先用正规公司和高薪吸引猪仔,将他们骗到新加坡等国上班,待“养肥”后,就以“旅游或考察”的名义,将猪仔骗到泰国和缅甸,输送进园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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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论猪仔来自哪里,在缅甸的各个园区,他们所从事的工作,基本还都是各式各样的电信诈骗。据从园区逃出来的“幸运儿”回忆,他们悲惨的一天,是从晨会开始的。在会上,他们要被迫听人演讲,把那些诸如“世界上还有什么工作,按按手机就可以几十万入口袋?”的谎话复述千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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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类似于这种“企业激励”人贩子还强迫猪仔必须每天喜笑颜开,苦着脸就会被鄙视为“散发负能量”而受到惩戒。做完了心理建设,猪仔们便迎来了一天的工作——17个小时高强度网络行骗,中途完全不能休息,每天达不成任务指标就要受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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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惩罚,要么是晚餐吃烤老鼠、未处理的鸡内脏、抹了大量青芥末的面包;要么就是去操场跑圈、做俯卧撑,直到累得站不起来为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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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的猪仔会被惩罚来回搬砖头,男的一次搬10块,女的一次搬5块,一次搬4个小时,只要你中途敢掉下来一块,那就先遭一顿毒打,再罚款将近400块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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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猪仔一星期没开到单,那么惩罚就是三天三夜不能睡觉和休息,一打瞌睡就会被罚款和殴打。而要是猪仔天赋异禀,完成了任务,确实能领到工资(许多都是泰铢),只不过这钱只能在园区里消费——这里有小吃餐厅,有赌场和卡拉OK,有各种日化用品可以买,甚至还有一间图书馆可以阅读,但就是没有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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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缅甸园区,自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词汇。如果一个猪仔逃跑失败,或试图联系外人被发现,那么换来的就必然是一顿毒打。或是像下面这个老挝人一样,被绑在柱子上一次次地电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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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是被反手铐在宿舍的铁床架上,一吊就是24小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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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多人贩子还会对猪仔施鞭刑,打到他们皮开肉绽晕死过去后,就接一壶开水,浇在他们的身上,让他们疼醒接着遭罪。有个被骗到园区的中国香港人,曾被关在小黑屋里打了两三个小时。被救出来后,他昏迷了3天,吊了7天的水,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待了26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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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当一个猪仔无论怎样都做不好诈骗时,那么人贩子便开始加速榨干他作为人类的最后一点价值。干不了活儿,猪仔就成了肉票,被人贩子拿来找家属要赎金。赎金基本和每个猪仔的家庭情况绑定,穷的就要个几万块钱,有钱的就要个几百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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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重要的是,即便赎金送到,人贩子也基本不会放人,直到把猪仔的家人抽干为止。而那些被骗过来的女人,如果“本职工作”做不好,就会被逼着卖淫,一个小小的缅甸妙瓦底赌场,里面就藏了超过300名被拐来从事性服务的泰国妇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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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一个女孩太胖,人贩子还会给他打药,然后不给她吃饭,直到她瘦到“能开始接客”为止。而当一个猪仔真的一分钱都榨不出来了,那就到了“杀鸡取卵”的时候。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,是人贩会给猪仔注射麻醉剂,然后用船把他们成批拉到公海,在船上活摘器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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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一张广泛流传的器官价格表而对此说法的佐证,有台商曾携带差不多116万元去KK园区赎人,结果苦等两小时后却遭到拒绝,理由是猪仔的器官已被迪拜那边的某人以赎金五倍的价格买走。与此同时,在缅甸那边的新闻报道里,有克伦邦的老百姓经常能在莫伊河里看到不知名的浮尸和人体残肢。缅甸园区的恶名如此远扬,以至于最近网上居然流出了它们内部整改的“文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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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到底是什么东西,造成了如此多的“KK园区”,让一个个噩梦一样的“小城邦”出现在缅甸的土地上?
这一切大概要从2020年说起。当时,柬埔寨的西港(曾经的电信诈骗重地)正被舆论推向风口浪尖,许多东南亚的跨国犯罪者迫切需要找到一个新的地界来“发展业务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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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柬埔寨西港于是,他们盯上了缅甸的克伦邦。这不仅仅是因为克伦邦位于缅泰边境,更重要的是,这里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混乱。在克伦邦,常年有大大小小好几方势力盘踞于此,彼此之间互相征讨杀伐。在克伦邦的妙瓦底市,汽车炸弹经常频现于街头和缅泰友谊大桥的桥下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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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战争所造成的停电更是家常便饭,迫使当地人来到街上用电池充电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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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克伦邦的许多村庄,村民每家每户每月必须上缴500泰铢,用于资助像克伦邦边防卫队(BGF)这样的武装队伍作战;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界,一个手下只有60多人的组织头目都可以自称“将军”,占山为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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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乱给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,但也让无数灰产商人看到了机会。他们带着资金找到了缅甸地方势力,准备把战场变成赌场,将这里开发成集洗钱、电信诈骗和加密货币兜售为一体的犯罪网络中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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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此,一座座新城拔地而起,而他们后来,变成了那些地狱园区的雏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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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方武装给灰产提供军事保护,灰产用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资金供养地方武装,至于谁来负责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,我们或许能从下面这张图里看出端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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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样,在一系列的跨国勾兑和利益交换后,以妙瓦底地区为核心,以KK园区为代表,缅甸东南部的克伦邦就这样,顺理成章地成为当下全球最黑暗的地区之一。在这个任何国家都或多或少,有些鞭长莫及的三不管地带,灰产分子伙同军队与官员,完成了东南亚人口贩卖链的最后一环,成为整趟猪仔之旅的最后一站。而这一站,没有希望,只有死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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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亚太城,当时克伦邦最大的城投项目之一,现在成了无数猪仔的魔窟
设计/视觉 Elai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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