昂山出狱刚十年,缅甸军人又“政变”

作者 | 南风窗常务副总编 谢奕秋

2月1日天蒙蒙亮，昂山素季被军方逮捕的消息，震动了世界！

这一天，是缅甸新一届联邦议会开幕的日子。所以，在这一天发生执政党各级头面人物被扣押的事件，难免让外界产生缅甸政变的联想。



2月1日 缅甸广播电视台发布紧急状态

当然，经典的政变都要停止宪法运作，但缅甸军方发布的两道命令，依据都是缅甸宪法。一是全国戒严一年，说是根据宪法第417条；二是立法、行政、司法等权力移交给三军统帅敏昂莱，说是根据宪法第418（a）条款。

宪法的确有说军方可以在紧急状态下接管政权。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缅甸军方颁布紧急状态令的缘由，是去年的大选存在舞弊。至于大选舞弊的事情，目前缅甸国内确实没有达成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。

不过，让外界担心的是，缅甸军方以大选舞弊为由，联合众多不满民盟的政治势力，直接接管政权，这个后果的确存在相当的不确定性。而这或许会不可避免地影响缅甸的经济和民生，使其本已因驱逐罗兴亚难民事件受损的国际形象进一步恶化。



另类“政变”

另类“政变”当天，缅甸首都内比都的移动电话和互联网都被切断，等待赴新一届国会就职的民盟议员，如同瓮中鳖一样放弃抵抗。军方也在各区针对政府部长的寓所展开搜查，对重点人物进行一一拘留。

在最大城市仰光，市政厅外围被封锁进出，街头也被军方人员和装甲车占据。各邦及多地的许多民盟头面人物和活动人士，均被拘留。



缅甸军方控制仰光省政府。（图源：央视新闻）

虽然早有向社会预告可能接管政权，但缅甸军方这次痛下杀手，仍是憋出来的大招。

“名不正则言不顺，言不顺则事不成。”尽管有分析人士说，“缅甸这个国家的政体本来就不正常，军方想‘政变’随时都可以‘政变’。过去几年昂山在台上，不是军方没能力‘政变’，而是不想‘政变’”，但军方在缅甸政坛经营数十年，没改革时缅甸经济状况有目共察，哪个政治集团都不想无谓地再充当一次国民眼中的恶人。

必须师出有名。

1月22日微博上的分析人士“缅甸东子”就观察到，缅甸去年11月8日的大选被缅军指控有舞弊嫌疑的事情已经越闹越大，缅军接连发布了24份核查大选选民投票名单，称发现超过760万选民名单的错误可能被用于舞弊。“这个数字如果是真的话，可能真的会左右大选结果。”

而民盟对缅军公布的详细的选民核查名单，只是以不是最终的选民名单来否认。“刚开始，亲西方的媒体也是在使劲嘲笑缅军和巩发党。但随着缅军的选民核查名单密集地公布，而没有任何机构和媒体通过有力的证据反驳，这些亲西方的媒体对缅军1月21日的近乎最后通牒性的声明，开始产生动摇，报道中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力挺民盟。”

所以有人认为，这也可能是民盟压倒性的胜利，使自己膨胀到把缅军都不再放在眼里，与军方的政治交易可能也已经终止，也就是不再给缅军总司令任何政治后路。“敏昂莱的反击在情理之中，只是外界没有想到敏昂莱的反击是靠证据而不是军事反击。”



1月26日，缅甸军方在首都内比都举办了新闻发布会。军方在记者会上表示，大选存在舞弊嫌疑，并已找到许多问题选票的证据，欲与民盟对话解决，而民盟方未同意。图为缅甸军方发言人佐敏吞在1月26日的记者会上。

当然，这位分析人士也没料到局势恶化得这么快。据说军方要求政府公开选民名册，但政府没有公开。1月26日，缅军发言人佐敏吞少将说：“不能说军方不会‘政变’。”

后来，陆续有报道缅军上街，再后来果真“亮剑”了。

“政变”是个瓷器活，缅甸军方还在学泰国军方的经验——有趣的是，泰国不想蹭热点“传授经验”。当记者问及泰国将如何回应缅甸“政变”时，泰国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巴威•翁素万回答说：“这是他们的事，这是他们的国内问题。”



今非昔比

作为曾经西方舆论中所谓的“民主女神”，昂山素季何以落到今天“被失声”的地步？



2020年9月，昂山素季呼吁缅甸民众在2020年大选时全力支持民盟。图为缅甸民众支持民盟参选（图源：缅甸金凤凰中文报）

“国际昂”在西方形象被人踩踏，主要因为在缅甸军方镇压若开邦的“罗兴亚穆斯林叛乱”问题上，自己被指责“为虎作伥”，甚至为了讨好大缅族主义而严管本国舆论，得罪了一大帮伊斯兰国家和西方媒体。缅甸还因此被告上国际法庭，昂山素季还真的亲自去代表政府应诉了。

也有人分析，过去缅甸军方长期垄断政权，成了大家的共同对手，但缅甸军方下台后，这个共同的敌人不存在了，民盟也就只能靠利益分配拉拢那些小党派了。

如果不是这次出大事了，3月份，联邦议会两院（人民院和民族院）和军方会各推一名候选人，得票最高者为总统，后两名为副总统。通常，总统和第一副总统都由民盟来安排，昂山素季可以把第一副总统职位拿出来，分给少数民族政党。

耽于权力使人盲目。特朗普煽动国会山示威，被反噬，是个典型。曾坐牢多年的民盟高层，也不例外。

根据2008年全民投票通过的宪法，缅甸是一个总统制的联邦制国家。但显然，联邦议会是缅甸政权运作的中枢，所以去年11月8日的议会选举堪称缅甸的大选。而在2015年选举中大获全胜的民盟，就像南非结束种族隔离后的“非国大”一样，尝过了“糖果的滋味”就不想放下。

去年大选，民盟再次大胜——获得了联邦议会“开放出来”的476个民选议席（加上保留给军方的固定席位等议席则有664席）中的396席，而前军人组建的“联邦巩固与发展党”仅获得了33个席位，比上届大选少了9个议席。



2020缅甸大选，民盟压倒性胜利

巩发党原本指望这次大选凑到1/4席位，加上军方的保留席位，实现军方席次过半，没料到惨败如此，感觉不服。其他小党也纷纷抱怨票箱被收走或选民资格被压制。如果民盟最后真的被抓到作弊的证据，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从缅军官方电视台——妙瓦底电视台播发的通告看，没有提到民盟，矛头完全对准的是联邦选举委员会（UEC）。

譬如，通告称大选中出现了选票错误，但联邦选举委员会没有处理，这种行为“是强行夺取国家政权，损害民族团结，损害国家主权，影响国家法治，破坏全国稳定，阻碍民主进程”。

通告还称，虽然国家权力源自公民授权，但此次大选过程却与民主不符。“因为民众不相信联邦选举委员会，全国范围举行集会反对选举委员会，严重影响国家稳定。如不认真解决此事，会干扰民主进程的推进。因此，需要依法处理该情况。”

有明眼人指出，如今距离昂山素季上次被释放正好10年时间，当年一直力挺她的，正是现在刚上任的白宫“亚洲沙皇”坎贝尔。可是，军人干政是缅甸过去与未来相当时间内都无可回避的问题，当年昂山素季的父亲也是这么干的。现在美国为首的各方谴责，又能拿缅甸政局怎么样呢？



对谁利好？

特朗普没敢动用军队来查选票签名，缅甸的敏昂莱却将装甲车开上了街头，拘禁了昂山素季和缅甸总统。

一方蓄谋已久，另一方再失自由，谁的胜算大？

西方是否齐心，是变数之一。要知道，1988年缅甸军事“政变”后，西方就开始制裁缅甸，长达20多年。2005年，美国小布什政府公开宣称缅甸实行的是暴政，迫使缅甸放弃了当年轮值东盟主席国的机会。直到昂山素季2015年胜选后，缅甸的国际贸易形势才大幅好转。

缅甸军方主导下的2008年宪法，除规定军方在议会有1/4保留席次外，还规定内政部长、边境事务部长、国防部长由军方提名，并且限制像昂山素季这样有外国配偶或子女的人当总统。

民盟上台后，果然没能做到所承诺的修宪——修宪需要联邦议会3/4席次同意，而军方除了1/4保留席次会反对外，还有前军人组建的巩发党占了议会不少席次，他们大概率也不会同意修宪。



缅甸军方发表声明称，紧急状态结束后将重新举行大选

当然，缅甸准“政变”，开局容易善后难。军方要自圆其说，得找到可以呈庭的舞弊证据。根据缅甸媒体的消息，军方应该是从去年11月大选出结果以后，就在讨论和计划实施戒严了。对外保密工作做得不错，所以让拜登政府大吃一惊。

乱世出枭雄。过去两年里，印度莫迪政府成功在军管下分割了印控克什米尔，高加索地区的阿塞拜疆则通过“无人机战争”，拿回了纳卡地区的绝大部分领土，显示强人的时代仍未过时。

在当前华尔街因被散户“倒割韭菜”恼羞成怒、俄罗斯反对派旨在营救纳瓦尔尼的示威震天响的时候，国际舆论会长期关注缅甸的“衰败民主之花”吗？

何况，昂山素季执政期间，国际投资已到缅甸“锅里”，且边际效益递减（FDI从2016年的66亿美元，降到2019年的57亿美元），加上疫情下外界制裁终究会有限度，这些都给了军方再下重注的理由。

看看缅甸周边国家，泰国装聋作哑；印度1月22日给缅甸送疫苗时，缅军大佬在场，显示双方关系不错。



1月22日下午，印度捐赠给缅甸的新冠疫苗成功降落在仰光国际机场

最重要的是，民主政治本来就是“排排坐，分果果”，一家独大并不是民主常态。民盟这次83%的得议席率，让其他势力如何活？与军方结盟的其他小党，也说民盟作弊。

民盟也的确贻人口实了：联邦政府在选前突然宣布，由于当地少数民族武装闹事，某些选区（如在若开邦、孟邦、克钦邦等的56个选区）不选了，导致至少150万少数民族选民无票可投，相应地国会总的竞选席次有所减少。

过去两年，缅甸冒出不少小党和独立竞选人，是从民盟脱离出来的。民盟利用疫情下的封锁令，打压反对派的竞选宣传工作。

十年轮回，军方又控权，今后是修改现行宪法，还是直接重新举行大选，值得观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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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编辑 | 雷墨

排版 | 茜雯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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